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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诗
作者:王朝琪 来源: 时间:2011-11-09 浏览次数:
王朝琪母亲徐瑱,又名声懿,字翼存,晚号持半偈庐老人,安徽合肥人。生于1893年,卒于1977年9月21日,享年84岁。母亲祖籍江苏溧水,外曾祖父洪杨战乱时避地合肥。先祖题堂额并楹联,署名“溧上老人。”外祖父徐楚白早年在外谋生,思想比较开明,反对女孩自幼裹足,并将母亲送至合肥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读书。在这里,母亲受到新思潮的启蒙教育,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并结识了不少同窗好友。在此期间,母亲有如鱼得水、如沐春风之感,这是她一生中最难忘怀的黄金岁月。母亲秉性好学,自幼才思敏捷,记忆力超人,终生酷爱文学作品。清末时期在她的同龄人中,女子读书、认字的都不多见,而她却幼承庭训,在家庭的影响熏陶下,十几岁就博览许多文学名著,如《红楼梦》、《桃花扇》、《儒林外史》、《聊斋志异》、《镜花缘》《古文观止》以及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著作,并背诵了大量的古代诗词歌赋。在以后的数十年中,她在养育儿女、操持家务之余,仍手不离卷阅读了不少文学及经史方面的书籍。即使在十年浩劫中,《辞源》仍是伴随她晚年创作的主要工具书。她的作品博大精深,飘逸脱俗,读后如清泉皓月令人回味无穷。母亲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在她一生的各个阶段的诗词作品,其内容、笔调、风格各不相同。少女时代的母亲,从来不识忧愁的滋味。在她晶莹剔透的心灵中,处处洋溢着“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的喜悦。她犹如一条欢乐的小溪,心中淌出的往往是春日赏花,冬日踏雪,夏日漫游荷池,秋日小酌黄酒的情愫。在《南华仙馆诗集》中,上述内容,多处可见。真有“小诗有味似连珠”之势。自谓“十三岁学诗,十五岁留稿。”大约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有诗文在当地(安徽合肥)报刊上发表。母亲年少时,其祖父、父亲有时宴请一些亲友、文人至家中小聚,每遇到这种场合,家人即让母亲随侍左右。以下两首七绝是母亲在其祖父宴客于梅花之下时,即席呈上的诗作。诗云:两世趋庭笑语温,玉梅花下敬芳樽。苍松不化龙飞去,留住人间荫子孙。满目春光信足娱,阿依把盏妹提壶。写生欲借徐熙笔,绘出吾家宴会图。又有一次是诗人刘石宜先生到外祖父家做客,闲谈中将《秋江晚渡图》一诗出示母亲,意在索和。母亲遂依韵和诗如下:客子贱春秋,徘徊古渡头。烟云成故事,木叶动新愁。岭外千峰合,江间一掉①留雁声过天去,秋思落扁舟。有时,母亲也会流露出超越激愤的情绪。例如,当她从报纸上看到北京女子发出参政请愿书的消息时,在思想上产生极大共鸣,因她受家庭及外界影响,一贯反对男尊女卑。为此,她当即赋诗一首(从略)以表心声。母亲22岁出阁,这是她生活中的一大转折。这时的她,已不再是外曾祖父及外祖父的掌上明珠了,而是先为人妻,后为人母。当时父亲王翰存在北京大学读书,毕业后在南京政府外交部工作。婚后的生活虽然给她注入了幸福与欢乐,但旧式的封建礼教家庭及其中难以应付的人际关系,又给她带来了诸多苦恼。这种欢乐与苦恼并存而苦恼又大于欢乐的氛围,使她源于生活的诗词创作陷入低谷。处此境地,母亲想到使她仰慕多年的巾帼英雄秋谨、花木兰、何香凝……。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她期待着走出去,前面定会是阳光灿烂!要将理想变为现实,这中间还有一条漫长的路。母亲终因旧的习惯势力铺天盖地,再加上难以割舍的夫妻儿女亲情,不得不违心的选择退缩,这时她大约30开外。为此直到晚年她仍抱憾不已。除去家庭因素之外,当时连年战乱,政局不稳,百姓生活相当艰辛。在此情况下,父亲为谋求生计,常年奔波在外,母亲则养育儿女,操持家务主内。这时,也就在这时,母亲才开始体验到什么是人生,什么是五味俱全的人生!随着生活阅历的积累,这一时期创作的作品,在思想境界上渐趋沉稳,在文字技巧的运用上渐趋娴熟。以下两首诗足以说明。过灞桥烟波两岸水迢迢,车上行人指灞桥。我是人间惆怅客,不须折柳已魂销。这首诗平易、自然,读后给人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新。文如其人,母亲爽朗、洒脱的性格及审时度势的心态,飘然纸上。次翰存韵蓬门深锁减新妆,世味辛酸只自尝。渐觉情怀随境改,可堪儿女比肩长。名场久愧竿头日,心事徒增鬓上霜。壮志廿年酬未得,沽春辜负酒盈觞。此时母亲初次品尝世味的辛酸和壮志未酬的失落。即使如此,她仍调控自己的情绪,使之适应客观环境变化,做识时务的智者。母亲晚年(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是在凄苦苍凉中度过的:花甲之前丧偶,晚年长子、幼子相继去世,再加上十年浩劫,使她的生命之舟几近翻覆。晚年的悲惨境遇,构成了这一时期大多数作品的“底色”,其中代表作有:梅华先生和章迭至,率书奉酬饮联文字乐融融,不必醇酸兴始浓。涸鲋有心吞大海,游丝无力缚长虹。愁心牢结丁香紫,病眼羞看芍药红。寒食清明都过了,江山犹是禊游空。再如室如悬礊一灯清,何事余年尚恋生?半世备尝艰辛味,频年听尽风雨声。巢空雏散慈鸦老,血竭音枯杜宇鸣。母亲一生对诗文的酷爱,几乎接近“不可一日无此君”的地步。昔日在陕西,她与诗友苏少蘅先生谈诗中曾留下“风雨敲门总为诗”的佳话。在和胡苹秋先生诗后附言中说:“余构诗每在炊事中,可云吟癖矣。”更能说明母亲对诗文的这一癖好的事例是她在耄耄之年写了两首名为“诗囚无赖,飞笺索逋”的诗作,并注明“十万火急”字样。详见下页:诗囚无赖,飞笺索逋(十万火急)清词往复写云兰,茗话犹虚接席谈。眼底人才空冀北,梦中山水绕东南。岂容债帅逃逋再,未许诗豪避舍三。旗鼓中军频击钵,尖叉险韵要同探。器小难争床上下,云痴自占岭东西。【罗元贞按】翼存诗家曾自称平生有“诗癖”,今又自号“诗囚”。胸藏“块垒”,未免“无赖”,于是“闲理诗钩”,投诸韵海,分寄诸友,并希和正。和诗不来,则“飞笺索逋”。不仅急如星火,且标“十万火急”!又每自连连叠韵,笔锋咄咄逼人,以致诗豪退避三舍,债帅求免至再。世间雄才,既罕其匹,况娘子军乎?翼存诗家,奇才横逸,豪气腾跃,于此两首,可见一斑。夫人自己叠此韵,多至八次,今再选录一首如下:五色缤纷笔点兰,汉书下酒佐高谈。诗如延客常虚左,人似称王独面南。柳沼细生萍箇箇,菊畦新闢径三三。蓬蒿自有山林性,准拟秋风拄杖探。母亲临终前半年,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为脑血栓所困)即使如此,她仍不时奋笔疾书,总想把心中泉涌般的才思抒发出来,此间的代表作有:鹧鸪天(伤逝)二分明月三分恨,不是离人总不知。吟木笔,感江蓠①,何曾芳草胜花时。千金一刻衰年景,欲买春光惜已迟。病榻上,她常吟道:人生到此不如归,世事到头终是梦。母亲在病危时,所写内容(除极少数外)虽经推敲再三,仍不辨其意。近年来,在整理遗作中,看到这些字迹模糊,词难达意的墨迹,使我感到十分内疚,在追悔莫及之余,母亲那种与逆境、与疾病抗争的坚强意志,以及在诗词写作中的非凡毅力,在我思想深处引起了极大的震撼。这是她老人家留给子孙的宝贵精神财富,也是促使我们在整理母亲诗稿中克服困难的巨大动力。如果经我整理的诗稿,有益于后人对母亲多一分了解,多一分敬意,逐渐读懂母亲,那我会感到十分满足,因为这可以使我愧疚的心情稍稍得以慰藉。无论那时我依然健在人世,或是到了长满了百合花的地方,我想亲人间的心无论何时何地总是相通的。母亲一生所写的诗词作品,粗略估计,约有一千多首。在整理母亲遗作中曾见到这样的话:“抄庚戍春夏和孙似楼先生六十律,其后述怀感事,连续一百律,旨在遣闲,不计工拙”。母亲信手拈来都是诗,她成诗之多、之快,由此可见一斑。所有这些诗作,有的系一气呵成,有的成于繁忙的生活缝隙。由于战祸、动乱,大多数作品均已散失。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20世纪70年代,我们这些“黑五类”,自身灾难本已深重,岂敢与“腐朽毒草”(指旧诗文)沾边?!鉴于当时所处的险恶环境,不得不将成捆的诗稿烧毁,对此母亲万般无奈,痛心疾首,只得将侥幸保存下来的大量作品分别寄给杭州徐清平、北京孙似楼等诗友。近年来,在整理母亲遗作中,见到以下叙述:“清平宗兄索观旧稿,因捡出寄呈,并略书梗概,时年八十四矣”。这就是当时的历史背景。母亲数十年心血,付诸东流,失去了社会及家人在较深层次上了解、评价她的重要依据,思之痛心。母亲离开我们已经25年了,她那深埋在骨子里的洒脱与傲气,她那尽挥笔端的才学与聪慧。她在与儿女孙辈相处中的仁厚与大度,她在百味人生及悲惨逆境中所显示出的通达与坚韧,无不使我们引以为荣,并对她肃然起敬!我的母亲的确是一位不同寻常的伟大女性。她所创造的精神财富,是当代诗坛一颗无可多得的璀璨明珠。
编辑: 终审: 最后更新:2011-11-09